经常有人说钻石是智商税，但真到结婚那一天，钻戒依然能跻身婚礼刚需产品的前列。关于爱情，有了新的选择。
1947年的一个深夜，美国Ayer广告公司，弗朗西斯·盖瑞提（Frances Gerety）正推敲着脑海中的灵感，她要为钻石品牌戴比尔斯（De Beers）创作一句广告语，将钻石和真爱捆绑营销。反复权衡后，她写下几个单词，忐忑地交了差。谁能想到，这句话后来被《广告时代》杂志评选为“20世纪最伟大的广告语”，成为营销史中的经典案例。
“A diamond is forever。”上世纪80年代末，戴比尔斯寻求进入中国市场，这句广告语又被中学老师劳双恩赋予了新的活力，翻译为“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传”，流传至今。
这颗“石头”影响了一代人的消费观，成了男女婚恋中的刚需品。然而动辄数万元的钻戒，让囊中羞涩的年轻人望而却步。有没有更具性价比的“平替”？
有一种钻石价格只有天然钻石的三分之一，不是从地里挖出来的，而是实验室里“种”（合成）出来的，又叫培育钻石、合成钻石、人造钻石。培育钻石和天然钻石的构造完全一致。
2018年，“培育钻元年”，控制着全球40%天然钻石储量的戴比尔斯，打破了其此前对培育钻石不甚热情的态度，推出了培育钻品牌Lightbox，引发市场不小的震动。之后珠宝品牌Signet、Pandora纷纷入局，就连路易·威登也推出了培育钻石首饰系列。
值得一提的是，全球近一半培育钻石产自中国，其中80%产能来自河南，当地诞生了诸多上市龙头企业。
据天猫数据显示，培育钻石成趋势新品类，备受一二线年轻人喜爱，销量同比2021年增速超60%。
中国是生产培育钻石的大国，却不是爱消费钻石的大国。尽管传统品牌和新品牌都在不断告诉消费市场，培育钻石是钻石之外的新选择，但要说服更爱黄金的中国人，在自己的婚礼中买一只人造钻戒，没有那么容易。
相对于天然钻石拥有规范的品质衡量及定价体系来说，培育钻石在消费市场的表现也还相对年轻——2021年中国钻石产品市场规模达近千亿，而培育钻石饰品市场，要到2025年才有700亿左右规模。
01
世界钻石看中国，中国钻石看河南
培育钻石不算新物种。它的学名是 “人造金刚石”，又叫“工业牙齿”。作为一种超硬材料，人造金刚石一直都是重要的工业原料，能够解决航空航天、国防军工以及光伏与电子信息等领域里的各种高难材料加工打磨难题，被誉为“工业牙齿”，也是半导体行业的一种新材料。
1955年，美国通用电气意外压制出了一堆亮晶晶的“钻石”。
1963年，河南郑州的三磨所也花了一年半时间，研制出了中国第一颗人造金刚石。此后又研制出了专用设备六面顶压机，至今还作为“镇所之宝”树立在院内。
1963年，第一台国产两面顶压机在河南郑州三磨所诞生
中国的钻石资源并不丰富，迄今也仅有湖南、贵州、山东、辽宁一带发现钻石原生矿床。本身并不拥有钻石资源的河南，是如何成为中国“钻石之都”的呢？
钻石属于金刚石，培育钻石说白了，也就是人造金刚石。河南的培育钻石产业便是基于国内人造金刚石行业发展起来的，而这个行业的奠基者之一正是郑州磨料磨具磨削研究所（三磨所）。
改革开放浪潮中，三磨所的一些技术员自立门户，逐渐在河南商丘形成人造金刚石产业集群。
1985年，三磨所的冯金章带着钻石合成技术，回到老家商丘市柘城县，设立河南第一家钻石培育工厂——邵园金刚石厂。也是从这个厂开始，柘城县后来成为了今天的“世界钻石之都”。
从1980年代起，不止柘城，郑州三磨所的技术红利扩散到了河南各地。如今的人造金刚石龙头企业，包括许昌的黄河旋风、郑州的四方达、华晶（豫金刚石）等都跟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培育钻石的合成，主要有高温高压法（HPHT）和化学气相沉积法（CVD）两类技术路线。国外以CVD法为主，国内以HPHT法为主[23]，而这种方法的核心生产设备，正是前面提到的六面顶压机[24]。
目前全国在产的六面顶压机1万余台，中晶钻石、黄河旋风、郑州华晶、力量钻石占据主要产能。除了中晶钻石，其余三家企业都来自河南，可以说是一骑绝尘。
至此，“世界钻石看中国，中国钻石看河南”的格局已形成。
2021年9月24日，河南一家名叫“力量钻石”的钻石企业登陆A股，开盘当天股价从20涨到229，狂涨11倍。
河南当地的黄河旋风、中兵红箭、力量钻石、豫金刚石（已退市）等企业陆续增长，曾被称为A股人造钻石“四大天王”。其中，黄河旋风是中国头部的培育钻石制造商，中兵红箭子公司中南钻石则是全球头部的工业金刚石制造商。
2020年，中南钻石培育出了重达10克拉的大粒人造钻石，打破了国外对这一品类的垄断，之后还造出了20克拉的钻石，追平了世界领先水平。
目前，中国工业金刚石单晶产量稳居世界第一，占到全球总产量的90%以上，河南就占了全国产量的80%。
2017年中国人工金刚石产量高达250亿克拉，占到全球产量的90%以上。到2020年，这一数值更是继续攀升至95%以上，连续14年位居全球第一。2021年全球培育钻石产量900万克拉，光河南一个县就生产了400万克拉。河南也是全球珠宝级培育钻石的主要产地，占全球总产能一半的中国培育钻产能中，其中80%来自河南。
02
培育钻石在消费端火了
一直在工业领域发光发热的人造金刚石，为什么在C端消费市场火了？
之前的70多年里，戴比尔斯营销动作不断，在好莱坞电影中做产品植入、送样品给电影明星，引起时尚潮流。影星玛丽莲梦露曾在《绅士爱美人》中演绎高唱“Diamond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钻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这些努力都让消费者将天然钻石和爱情划上等号，并乐于为其买单。
这句广告词像思想钢印一样，深深地扎进女孩的脑海里。钻石也就从深埋地下的石头，变成了弥足珍贵的珠宝，并行销全世界。
首要原因是天然钻石产量跟不上。
钻石的供应链大抵是这样，由四大钻石巨头等上游提供钻石原料，全球90%-95%的钻石切割打磨加工集中在印度，做成裸钻后交给品牌商，再运往全球零售市场销售，环环相扣。
四大钻石巨头是俄罗斯的埃罗莎、美国的戴比尔斯、英国的力拓和佩特拉，光是埃罗莎和戴比尔斯就垄断了全球近60%的产能。天然钻石形成于高温高压的地壳环境，钻石矿大多集中在距离地表160公里以下的位置，开采难度高，巨头们也会有意控制开采量，保持钻石稀缺性。
戴比尔斯展示的天然钻石
2020年的新冠疫情影响全球婚庆活动，加上今年俄乌冲突影响到了俄罗斯钻石原材料供应，种种不稳定因素，让天然钻石行业从上游至下游都受到波动。
譬如2020年第四季度，当上游减少供应时，人们的生产生活开始恢复，婚庆市场迅速回暖，钻戒又成了热销品。“上游库存不足，用涨价来调节需求，中游又将压力转移到下游，导致零售价格多次上涨，促使消费者开始寻求新的选择。
天然钻石行业让人头疼的问题，就是越来越贵的价格和不稳定的供应量。相较于天然钻石历经数万年，甚至上亿年的地质演变形成，培育钻石是人为在实验室“种”出来的，时间仅需两三周。极具性价比且产量稳定的培育钻石，顺势走上了发展快车道。
同样是钻石，更纯净的品质，和戴比尔斯相比，河南钻石的价格从天然钻石的80%，一路低至天然钻石的10%。
卖100万一枚的天然钻戒，河南钻戒只卖10万；卖10万一枚的天然钻戒，河南钻戒只卖1万；卖3万一枚的天然钻戒，河南钻戒只卖3000。
在2018年，戴比尔斯就“跟风”加入了培育钻石赛道，一手打压河南钻石，一手悄悄杀入人造钻石市场。
它希望用天然钻石继续主攻奢侈品市场，用培育钻石主打低消费人群——用对比衬托出天然钻石的珍贵，却在无形中为培育钻石做了品牌背书。
是因为一颗天然钻石的形成，需要上亿年，但在河南的钻石工厂里，一周就能培育出来。生产成本、生产效率，河南钻石都全面碾压戴比尔斯。
培育钻石的搅局，让原本格局稳固的钻石市场出现裂隙，给了新品牌突围的时机。创立于2020年的培育钻石品牌Light Mark，提出“克拉自由”的品牌理念，成为中国培育钻石市场的一匹黑马，主打培育钻石产品的新锐品牌如Light Mark小白光。
去年年底，Light Mark完成Pre-A轮融资，融资金额为1.3亿元人民币。瞬间，“培育钻石”这个物种成为媒体追逐的焦点，这个成立才2年的新品牌成为放大观察的对象。
目前Light Mark有25个系列，商品SKU在300-350个，大部分产品价格带集中在万元左右。其中Wedding系列聚焦婚庆市场，推出“Light Mark一克拉”概念，采用大颗粒培育钻石。去年双11，Light Mark获得天猫培育钻石类目销售额冠军，其中62%的用户钻石定制选择1克拉及以上。
在布局天猫等线上平台后，Light Mark紧锣密鼓地开出了线下首店。入驻高档购物中心，在一线及新一线城市布局门店。去年12月上海静安大悦城，一间打破传统思路的200平方米珠宝店开业：开放式陈列柜，消费者可以佩戴体验；同时店内设置有“网红化妆台”，方便佩戴并拍照分享；居中的太空VR体验舱强调科技感。
“我们对于店面设计的要求，就是好玩、有趣、高科技感、互动性强，这样才符合年轻群体的需要。”刘韧说。“入店率平均在15%，跟快时尚服装门店持平，远高于传统珠宝品牌6%-8%的水平。”
Light Mark上海静安大悦城店
除了从0-1的新品牌，一些传统珠宝品牌也开始布局培育钻石品牌与产品，如曼卡龙旗下培育钻石品牌慕璨已在天猫开设旗舰店，豫园股份旗下培育钻石品牌LUSANT露璨的线下店在上海开业，周大福也曾短暂推出培育钻石品牌CAMA以测试培育钻石市场。
2021年全球培育钻石品牌分布
目前，美国消费者买走了全球八成的培育钻石。一位美国婚庆珠宝供应商认为，培育钻石在美国获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比同等级的天然钻石更便宜。
从钻石的这些化学、物理和光学性质来看，或许你很难相信，在实验室几周就能合成的培育钻石跟至少需要数百万年才能形成的天然钻石几乎找不到任何差异。
培育钻石在经过切磨加工后，可以达到跟天然钻石一样的视觉效果 / pxhere
绝大多数天然钻石除了碳元素，都含有一些微量物质，比如让其呈现黄色的氮，呈现蓝色的硼，但如今随着技术的发展，商家也能在实验里合成黄色、蓝色，绿色、粉色等多种颜色的培育钻石。
就连鉴定天然钻石品质的“4C”标准，也能用在培育钻石身上。
目前培育钻石已经能达到无色的最高等级“D”，而且因为合成过程受到人为控制，净度可以做到比天然钻石还好，毛坯往往也更好切割。
此外，从2018年开始，权威机构对培育钻石的站台，让消费者更认可产品。比如FTC（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将培育钻石列入钻石大类，GIA（美国珠宝学院）给培育钻石证书用的鉴定用语和天然钻石的一致等。贝恩咨询数据显示，2018年和2019年全球培育钻石产量增长率为15%-20%。
但有一点天然钻石还暂时占领上风，那就是克拉重量。截至目前经过鉴定的世界最大培育钻石毛坯为30.18克拉，而自然形成的最大钻石毛坯则是它的100多倍，达到3107克拉。
在南非的库里南发现了迄今世界上最大的一颗钻石毛坯，图中是切割下来的样品 / Flicker
目前国内培育钻石市场尚处于初期，散乱状态中不合理竞争较多，暴露问题更多。价格不稳定、数据不透明、定位找不准等，这都会影响品牌们准确把握行业需求。这也导致培育钻石一直没法制定自身的报价标准，只能参考天然钻石。
2016年，培育钻石的零售价格还是天然钻石的80%，到2020年这个比例已经降到了35%。
对比来看，培育钻石的价格确实更加友好，但做成钻石饰品的话还远远算不上“便宜”。就拿一枚钻戒来说，经过设计、切割、打磨、抛光等一系列加工处理后，1克拉裸钻的价格就能达到2万元左右。如果再加上戒托设计、品牌溢价的话，价格只会更高。
现在用培育钻石制作的钻戒，还算不上非常平价
培育钻石和天然钻石之间，应该是竞合关系。未来的三类钻石消费者，包括只接受天然钻石且看重稀缺性的；只接受培育钻石，以悦己消费为主的；还有就是两者皆可的消费者，遇到重要场合戴天然钻石，平时戴培育钻石。两种钻石不是在抢市场，而是在各自开发新的客群，理应融合把市场做大。
03
产销与业绩齐飞，引爆培育钻石行情
首先是中报季培育钻石赛道整体强势的业绩。
7月，上市公司开始披露中报预告，培育钻石概念股在2022年上半年集体“大丰收”。从目前的中报预告来看，黄河旋风上半年净利润同比预增近2倍，另两家龙头中兵红箭与力量钻石预计净利翻倍。尤其在二季度，在部分制造业企业受疫情影响较大的情况下，力量钻石、中兵红箭和四方达单季度净利润仍然刷新了历史纪录。
其次，今年上半年，培育钻石的贸易数据也呈现出了持续景气的态势。
2022年以来，印度培育钻石毛坯累计进口额同比增长了72%，成品出口额增长了81%，6月珠宝零售市场淡季，这一进口额/出口额同比增长速度仍达到了47%/57%。印度是培育钻石中游切割打磨的主要加工地，其进出口数据较为客观地反映了全球的产业景气度2022年持续向上。
世界钻石贸易此前一直呈逐年增长态势。另外，2022年，环球钻石市场格局产生了一些新的变化。俄乌冲突爆发后，美国对世界钻石开采双巨头之一，俄罗斯钻石公司Alrosa进行一系列制裁，导致2022年天然钻石开采及毛坯供应或将减少30%。世界钻石产值最大生产国博茨瓦纳矿产和能源部部长表示，这部分差距很有可能被培育钻石所填补。
需求增长叠加地域冲突带来的供给“黑天鹅”，钻石价格水涨船高。最新消息，全球最大钻石巨头戴比尔斯，已经默默提高了2022年的产量计划。
培育钻石和天然钻石性状完全相同，能够作为完美替代品，满足环球市场对这种超硬材料的刚需。而中国培育钻石产能2021年时已占全球约一半的生产量。
从世界钻石预计供需缺口来看，培育钻石未来市场空间较大。
全球已探明的天然金刚石储量大约25亿克拉，目前每年全世界天然金刚石产量约9000万-1亿克拉。换言之，以目前的矿储和产能，世界天然金刚石矿最多还能约开采25年。但下游军工、半导体等工业领域对于超硬材料的需求逐年增加。
在这样的背景下，培育钻石成为了“全村的希望”。仅本月内，俄罗斯有两个州地方政府签署了关于建设培育钻石生产中心的协议，以色列的全球第一家100%太阳能生长培育钻石厂商Lusix完成了一轮9000万美元的融资，投资者包括LVMH集团。
在国内，郑州市政府印发了《关于加快新材料产业发展的实施意见》，明确了培育钻石全产业链布局目标。
河南的“培育钻石军团”，是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一个缩影，随着产业链企业积极募资扩产，世界“钻石自由”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